“鞑子退了!”
城上众军兴奋地将常思豪托举而起,抛向天空,欢呼声响彻暗夜云斓。
严总兵望着城头上欢呼的人们和空中起落的常思豪,目中亦露出嘉许之色,心中默默忖想:“若非他舍身而下,此时大伙已经和城墙一起上了天。人无不死,安能畏死,生足为欢,岂可贪生,如此简单的几句话,世上真正能做到的,又有几个?这常思豪临大事能舍死忘生,是员不可多得的勇将,若能将他长留于此,随军驻守边防,那可是国家之福,边民之幸。”身后蹬蹬蹬有人上楼,一卒禀道:“城东三娘子钟金的人马已退,秦老太爷身中毒箭,伤势不轻,已着人送回长天镖局!”
秦绝响提斩lang在镖局院子里转着圈儿,一会儿在镖车上砍两刀,一会儿在柱子上捅两下,嘴里恨恨地叨咕:“莫日根,莫日根!**奶的根!”抬头见常思豪、陈胜一和馨律两前一后步进院中,急忙迎上。
陈胜一问:“老太爷情况如何?”
秦绝响道:“鞑子的毒很是难解,伤倒不怕,箭头已经取出来了。”几人进得屋来,转入内室,秦lang川包扎完毕正躺在床上休息,他嘴唇发白,额角冷汗流淌,身上寒战不止。馨律上前搭脉,秦lang川问道:“城上情况如何?”
陈胜一道:“俺答和三娘子都已撤军回营,小豪炸掉了城下尸堆,鞑子锐气大挫,今夜不会再来进攻了,老太爷放心吧。”
秦lang川嗯了一声,身上一松。又嘿然一笑,说道:“我不能守城助力,只一味空添麻烦,真老而无用矣……”
陈胜一道:“老太爷何出此言,您老人家安心静养,且不可胡思乱想。”
馨律手指离开秦lang川脉门,又让他张嘴,看了看舌苔,问道:“取出的箭头呢?”
旁边有人端过带血托盘,馨律闻了一闻,说道:“这箭头上不仅有毒药,还醮过带疫病的鼠尿。”众人皆惊:“鼠尿?”馨律点头,吩咐人赶紧将这箭头和方才处置秦lang川伤口时所用的棉花药布都拿下去烧毁,然后提笔开了个药方,交给从人取药熬制,然后才解释道:“他脉象洪大,伤口边和颈边有赤斑,舌红胎黄,这乃是疫病入体的征象,箭毒好解,疫病难除,此类伤往往治好箭毒之后,病人仍旧不好,会被误认是箭毒未尽的症状,仍以毒治,用药再多亦是毫无效果。”
秦绝响咬着牙心想莫日根这狗东西真是阴损,若逮着他,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。馨律道:“秦老太爷的病情现阶段还不严重,各位放心,三剂药过,必能痊可如初。”
众**喜连声称谢,馨律道:“此病容易传播,需要隔离,大家全都出去,我要布置一下。”众人点头退出屋外,馨律取了床单、被单等物将窗户封死,待药熬得,亲自给秦lang川喂服一剂下去,退出来又叫人取来棉门帘挂上,告诉厨房供给秦lang川饮食所用餐具必须专用,不可与他人混淆。
秦绝响见她忙来忙去,嘱这嘱那,颇觉好笑,问道:“馨律姐,不就是个疫病吗?犯得着这么谨慎小心?你这又封门又封窗的,我看没等人病死,恐怕先要被闷死了。”
馨律打了盆热水边洗手边道:“你哪知这鼠疫的厉害,若是传播开来,死的人成千上万,那可比战场上杀的人还多。”
秦绝响仍是不以为然,只不过馨律为爷爷尽心医治,自己也不好顶撞她,沉默不语。馨律问:“他中箭后可是你扶回来的?”秦绝响点头。馨律道:“过来洗手。”秦绝响摇头:“我手不脏,不洗!”馨律一闪身到他近前,伸手抓他手腕,秦绝响哧地一笑:“想抓本尊?没那么容易。”一个龙摇身避开此抓,岂料馨律二指一弹,正点中他风池穴,秦绝响立刻乖乖不动了,暗骂自己平时练武不用功,这时候丢人现眼,被个小尼姑抓在手里成什么样子?
馨律把他提到水盆边,挽起他的衣袖,往水里按。秦绝响大叫:“常大哥救我!”常思豪浑听不清,道:“啊?”馨律微笑:“洗个手能怎样,用得着呼人救你?”陈胜一等人为之莞尔,心想少主爷毕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,脱不了顽皮习性。
秦绝响向以男子汉自居,喊完这声亦感大丢面子,不再求救,嘴里嘀嘀咕咕仍是不服。馨律也不理会,抓过他的手放进水盆,细细为他搓洗,秦绝响忽然安静下来,只觉双手被她轻轻捏握,既柔软又温暖,热水撩在腕间,说不出的舒服。低头看去,馨律双手皮肤白中透红,娇嫩丰腴,直如画里观音的一样,身上这袭缁衣虽经风沙历搏斗在城上穿了一天,却仍一尘不染,依旧黑得那么纯粹、素气。细颈上方那张冷得让人不敢逼视的俏脸此刻看来,亦带着几分暖意和安详。
不大功夫已经洗完,馨律起身要去泼水,秦绝响忙拦道:“等等,还……还没洗好……”馨律回头:“嗯?”秦绝响面上一红,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姿态:“我是说……那水你先洗过手了,不干净,我还要重洗。”馨律看着他,目光泛冷,点点头,出去换了盆新水回来,搁在他面前,解开了他的穴道:“这是干净水,你自己洗吧。”说完转身而出,回屋休息去了。
秦绝响望着她走的方向,仿佛那纤俏的背影还残留在那里,低头再看看热气蒸腾的水盆,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十几个嘴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