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乐公呵呵一声,望着北方的夜空,道:“它们知道,我命不久矣。”
谢灵运闻言皱起眉头,又一次听到老人这么说,“不能避免吗?我们修长生的,爷爷你的修为这么高,怎么会死……”
“人都会死。”康乐公轻叹,“我早该死了,续命续了二十年,再怎么都续不下去了。阿客,一旦我不在了,世途凶险,你凡事都得小心应对。”
老人眉间的愁云越发浓郁,又道:“北域妖魔是一大患,但更大的凶患在中原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,都需要你去收拾。”
“乱世之中,万万不可迂腐,但切记凡事要谋而后动。”他拍了拍孙儿的肩膀,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只是还需要更多的磨练,增强你的修为,提高你的心智。”
谢灵运连连地点头,他知道的,他知道的……
“孙无终、何谦这两位老将军,都不会对谢氏有敌意,你大可以信任他们。”康乐公顿了顿,又是轻轻一叹:“不过刘牢之他忠心不坚,野心不小,若然不能使他心服,恐怕他会另投它方。我能做的不多……”
他又叹了一声,可见内心的选择是多么艰难,“我有想过除掉他,灭掉这个隐患。但我和他是数十年的老友,他为我为北府为天下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,我下不了手。”
“爷爷,若你下得了手,你就不是那个受所有北府将士爱戴的人了。”谢灵运笑了笑,“连我也不会再敬佩你。”
“呵呵呵,道坚并不是什么鄙恶之辈,只是个坏脾气。”康乐公也笑了,语带自嘲:“我让他当都督,其实是难为了他的,他是一把快刀,却不是出色的刀客。”
“道坚素来疼爱其子敬宣,也只有敬宣的话,他才能听得进去了。你若想得到道坚的助力,必先要得到刘敬宣的效力。可他现在在会稽王那边当着一名参军。”
会稽王乃是皇家最得势的一名王爷,如今常年驻在封地会稽,世人都说若然皇帝驾崩,憨太子当上新皇,会稽王必然会进京辅助,他才是皇室的汹涌暗流中最强大的力量。
谢灵运还真是不太清楚这情况,闻之不禁皱眉,明白了康乐公对刘牢之为什么会有过杀念,刘敬宣是会稽王的人,如果康乐公不在了,刘牢之带着北府军投奔过去……那谢氏危矣。
“你现在无需担忧这些,道坚那边我会解决好的。”康乐公望着远方,目光深邃得犹如星辰,“阿客,珍惜这段时间提高实力吧,那一天,也许不远了
老人这番话,越听越感觉像是遗言,谢灵运的心头不断地往下沉去,重重地点头,道:“我会好好努力的。”
黑夜渐渐过去,当天色蒙蒙亮,战兽们的吼叫,宣示着新的一天到来。
谢灵运军出动的日子一大清早,谢灵运军军营就已经是一片喧腾,无伤以及轻伤的二千五百将士确定出战,而那些伤情不允许出战的人,只得以一种羡慕妒忌的目光,望着他们整军待发,多么希望也可以踏上战场。
“都准备好了吗?”看着一列列井然有序的军士,谢灵运骑着白马儿白米,巡视了一圈,大喊。
“愿听将军的差遣”旋即就是一片震天的声响,不管是穆奇、施元恺这两位幢主,还是熊力那样的粗人,每个人都扯开嗓子在喊。
“很好,出发”谢灵运喊罢,调转马头,往北方将军江那面奔去
当谢灵运军浩浩荡荡地走出军营,北府连营四处都响起了《无衣》战歌,激昂如沸,北府男儿们以这种方式,为谢灵运军送行。不过相信很快,他们也会踏上那一片战场
与此同时,主帅营都督营帐边,康乐公和刘牢之巍然而立,两人皆望着北方,一时沉默。
直至康乐公忽然说道:“道坚,我不管你未来怎么选择,我要你答应我,在战场之外的地方,不伤害谢氏族人一根寒毛。”
“将军”刘牢之顿时失声的急道。
“你不必多言,我了解你的心思。”康乐公微敛老目,“我只要你答应这一点。”
刘牢之握紧了拳头,眼前突然闪烁过了往昔的一幕幕,康乐公招募勇士组建北府兵的时候,他凭着一腔热血而去应征,因而受到了康乐公的赏识……
“你之勇猛,可救天下。”那时候,那个男人这么击节而赞。
什么时候,他的勇猛却成了康乐公的顾忌?刘牢之深吸了一口气,几乎咬裂了牙,沉声的道:“我永远都不会伤害谢氏族人,不论是在战场,还是战场之外”
“战场上两军对战,生死不由人,我不会怪你。”
“将军若我刘牢之食言,就让我断子绝孙,死无葬身之地”刘牢之暴然怒吼,炸开的络腮胡子,让他犹如是一头愤怒的狮子。
康乐公微微点头,“道坚,我相信你。”
刘牢之重重地急喘,这个阳神境高手,终于可以呼出那一口气,只是他的心意,好像失去了些什么,不由更迷茫了。
北方的天空依然是灰沉沉,北域的妖气比之往常太过异常,那二千多四处逃窜的魔军败军,两天之间,就被活跃在北域边缘的北府兵如狼似虎一般分食。然而还是让人感到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,这次魔国出动的魔军并不只是一万
孙无终、何谦为首的援军到达死林五十里后,就发出信号,也派出侦候,让四面的北府兵各军收拢过来。
而现在几乎全军都到了,还有竺谦之、竺朗之两军却没有回音,军情是那两军出了一百一十里,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也不是奇事。
但孙无终、何谦最怕的就是那两军遇到了什么险况,就像王恭军那样被包围。虽然竺谦之、竺朗之是两个征战多年的老将,但他们会遇到多少敌人,爆发出的士气和战力有没有谢灵运带领下的三千将士那么高,真的让人没有把握
就在这时候,又有一支北府军来了却是从南边来的,谢灵运军。
“谢灵运当上将军了”
“哈哈哈我们走了之后,整个北府都为他求情,后来康乐公来了,那王恭被革出了北府”
随着谢灵运军的到来,前线大营一片轰然,将士们都因为北府大本营发生的事情而震惊,以及欢呼,他们的心情和那些“兵变”将士并无两样,对于谢灵运的升将,痛快对于刘都督被教训丨王恭被革除,也是痛快
“哈哈哈”何无忌同样笑得很开心,舅舅这回冥顽不灵,活该被康乐公落了面子。“好啊,我来北府两年了,还没有当上将军,谢客儿来两个月,却当上了。回头一定要叫他请客痛饮,哈哈——”
“可惜,可惜。”何长瑜听闻消息之后,亦笑个不停,“没有见到王将军那张臭脸,当真可惜啊。”
“就知道阿客行的”谢公信、谢瞻等谢氏子弟们,没有妒忌,只有兴奋
而孙无终、何谦这两位老将,也是大为开怀,刘牢之那老小子知道厉害了吧,哈哈
孙无终接见了谢灵运,得知他军只得二千五百人,正好缺着一队兵马,就与何谦、刘毅等将一番商量,然后下令让刘毅军的何长瑜小队暂调过去。既然谢灵运有任务在身,一定要立下军功才行,那可不能缺兵少将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