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祥则直言不讳的道:“如此局势,王爷断不可袖手旁观。”
他倒是不想袖手旁观来着,可他能有什么法子?绵愉心里很清楚,奕訢能不能复出,关键的得看元奇,得看易知足的态度。
见他不开口,贾桢接着道:“王爷当入宫觐见,向皇上陈明厉害......。”
绵愉冷声道:“世祖、圣祖皆是幼年继位,二位可还记得圣祖继位之初的四大辅臣?”
这话说的含糊,但文祥、贾桢却是如遭雷击,半晌说不出话来,世祖顺治爷也是六岁继位,皇叔多尔衮辅助摄政,多尔衮的尊号也从‘叔父摄政王’到‘皇叔父摄政王’,再进而到‘皇父摄政王’的。
‘皇父摄政王’,不但已将多尔衮与顺治帝完全等同于父子关系,而且完全俨然成了‘太上皇’。
后来,圣祖康熙幼年继位,四位辅政大臣——索尼、苏克萨哈、遏必隆、鳌拜皆是异姓功臣,没有一个皇族宗亲,就是怕重蹈多尔衮摄政的覆辙。
正所谓前车之鉴,咸丰若是身患重病,为着年仅六岁的儿子着想,绝对不可能让恭亲王奕訢辅政!这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!唯一可指望的就是咸丰康复,如此才能有点希望。
震惊之余,文祥喃喃着道:“皇上春秋正盛,应该不至于.......。”
“确实不至于。”绵愉轻声宽慰道:“皇上也不过是未雨绸缪,一旦有所康复,必然会着老六会京。”话是如此说,在获知咸丰是患上痨病,他已经不再抱什么奢望。
转眼就是六月初八,初九是万寿节正日子,初八则是暖寿,咸丰摆驾回到紫禁城,赐宴文武百官,次日一早,咸丰早早起身,沐浴更衣,穿戴礼服,而后率领王公亲贵、文武大臣前往太庙叩拜列祖列宗。
然后,驾返太和殿,接受朝贺,数百人组成的礼乐队,奏起丹陛大乐,以皇子、亲王、郡王为首,一律蟒袍补褂,各按品级序列,在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鸣赞之下,肃穆的“庆平”乐章之中,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庆贺大礼。
烦琐的礼仪进行了一个上午。拜罢,在保和殿赐宴。赐宴之后,又前往畅音阁三层大戏台听戏,接着,又赐食、赐文房四宝、赐织绣古玩,每个人都得了不少荣宠。
咸丰提前服了药,一整天繁琐的礼仪下来,楞是争气没有出现剧烈咳嗽、咯血的情形,不过,天气炎热,他以及文武百官所有人都朝服补褂、冠帽顶戴,着实热的不行,正常人都感觉难受,更别说身子羸弱还患有痨病的他。
实则中午之后,咸丰就感觉到身子十分不适,但为了讨个吉利喜庆,为了消弭京师传闻,为了避免引起朝廷上下的猜疑,他一直勉力支撑。
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昏暗,文武百官退出,回到寝宫的咸丰这才长松了口气,彻底松懈下来,经过这一天的折腾,他对自己的身子也有了些信心,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羸弱不堪。
出乎他本人,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在晚上气氛相对轻松的家宴上,咸丰因腹泻而昏厥。
万寿节第二日,依然一片喜庆,大戏照唱,但却不见了咸丰的身影,只半日间,咸丰晚上贪凉,龙体欠安的消息就在官员中传了开来,一众不知内情的官员并未太过意外,但惠亲王绵愉却是心惊肉跳,赶紧打探内情。
所有御医都进了宫,咸丰寝宫内外已经戒严,不经允许,太监宫女、御医、御前大臣、领侍卫内大臣、妃嫔等都不能随意进出,绵愉根本就打探不到任何消息,但越是打探不到消息,他越是意识到事态严重,当即不敢怠慢,连忙遣人给上海发了封电报。
万寿节,朝野同欢,放假三日,举国欢庆,各地文武百官,都要设置香案,向京城方向行大礼,上海大小衙署、学校、工厂等纷纷放假,不论新城旧城皆是人满为患一片欢庆,元奇在万寿节晚间还在外滩的沿江大道上燃放了一万两银子的烟花,将节日气氛推向高潮。
易知足带领一众妻妾夜游黄浦江观看烟花,深夜方尽兴而归,次日到日上三竿,他才起身,用过早点他正读报,就有丫鬟来报,“有京师急电。”
一听京师急电,易知足就敏锐的意识到定然是咸丰出事了,当即起身赶往长乐书屋,一进院子,赵烈文就快步迎上来,道:“京师来电,说是今日庆典,不见皇上人影,据悉是感染风寒。”
“你怎么看?”易知足边走边随意的问道。
“应该是病的不轻。”赵烈文缓声道:“否则,必然会强打精神露面,万寿庆典毕竟不是小事。”
易知足赞同的点了点头,道:“拿棋来,咱们手谈两局,后继应该还有消息。”
两人一盘棋没下完,曹根生就快步进来,禀报道:“大掌柜,惠亲王绵愉发来密电。”
“念——。”易知足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来,绵愉来电,那肯定不是小事。
曹根生沉声念道:“宫中戒严,无法打探病情,恐生大变。”
虽然早有预料,但听的绵愉发来的密电,赵烈文仍然颇为震惊,万寿节期间,宫中戒严,足以说明事情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,他神情十分凝重的道:“莫非真是大变在即?当今才三十有一。”
易知足也有几分意外,略微沉吟他才道:“回电,密切关注。”